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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人,一座山——刘真茂的生命守望

2018/7/23 16:27:19   来源:新华网    

  眼前的刘真茂高大、瘦削,穿一身旧军装,头发花白,微皱着眉,与人交流时有些木讷。

  记者在狮子口大山的山脚见到他时,他冲大家笑了笑,二话不说便弯下腰,想把记者的行李扛上肩。记者一再推阻,他才开口:“路不好走,我走惯了我来背。”

  刘真茂今年71岁,义务守山护林35年,2015年被评为全国诚实守信模范。

  采访刘真茂很不易,最难的一程,记者穿着及膝套鞋、头戴矿灯,徒步穿过了1公里的山洞。山泉淹过双腿,水底是尖锐滑溜的石子,需要借助矿灯微弱的光,深一脚浅一脚摸索前行。

  这是刘真茂经常独自走过的路。过去没有灯,他只能拿棍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左敲右打,以声探路。

  一个人,如何看护好一望无际的莽莽大山?

  35年,是什么支撑他把人生宝贵时光交付于此?

  漫长时日,他如何度过独自守望的孤苦?

  大山无言。

  “我要干到我走不动不走了,死了埋在山上……”

  清晨5点,刘真茂起床了。

  就着昏暗的灯光,他从斑驳的墙壁取下黑色挎包,检查了水壶、雨衣,又往里头装了些红薯干——巡一趟山要走五六十里路,这是他的午饭。

  背上包,拿起砍柴刀,出发。

  在连绵起伏的大山中翻越跋涉、观察火情、劝阻偷猎偷伐者……这就是他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的生活。

  巡山的起点是个哨所,建在一处山坳里,是1993年他一个人建起来的。

  1978年,刘真茂从部队退伍,到宜章县里田乡政府工作。1980年调任长策乡武装部长,1983年起兼任长策乡护林办主任、三省联防瞭望哨所观察员。

  湖南宜章县地处三湘大地南大门,属罗霄山片区贫困县。过去,烧山开荒、伐木烧炭、偷捕偷猎的情况时有发生。刘真茂向乡政府申请,主动承担护林守山的工作。

  他组织民兵成立了护林队,阻止乱砍滥伐,发动群众造林,大山渐渐有了绿意。由于条件十分艰苦,护林队几乎没有工作经费,队员们一个个下了山、回了家。

  到1993年,护林队只剩刘真茂一人。

  “让林子长起来多不容易啊,像拉扯自己的孩子一样。是我自己要守的,那就要守好。”刘真茂下了决心。

  一个人,35万亩原始森林,7万多亩草山,怎么守?

  先解决驻扎的问题。1993年,刘真茂从山下把水泥、木材一点点背上来,然后花了大半年时间,在海拔1600米的山坳里修起了哨所,接通了水源。

  他花掉了全部积蓄36000元,山下家中的小卖部也因缺钱周转而关门。

  再就是解决运输问题。从半山腰开始往上延伸的羊肠小道,都是刘真茂一柴刀一柴刀劈出来的。那时,一包水泥15块,运上山的人工费却要17块,刘真茂心一横,去贵州买回来两匹马驮东西,又买了菜苗、小鸡挑上山种养。

  2012年,县林业局给哨所安上了一台微型风力发电机。此前,他一直靠蜡烛和手电度过长夜。

  哨所就像榔头,把刘真茂这颗“钉子”深深钉进了大山。

  之后的25个除夕,他再没回家吃过团年饭。

  “不敢走,我一走,砍树、打猎、烧炭的人来了,谁来管?”

  “有一段时间,我不太会讲话了,因为山里没人和我讲。时间久了以后,我发现山是会讲话的。”

  他只能和大山对话。

  独自守山,遭遇危险,只能自救。一次,他一脚踩空,一根木签子穿透了左手无名指,断在了手指里,他敷上自己采的草药。后来,手指化脓、木签子腐烂掉出来……7个月才痊愈。

  一年,寒冬巡山,大树横倒切断了路。“我手脚都冻僵了,可是停下来就会被冻死。”最终,他躺靠在树的一边,几次用力翻身滚了过去。

  2008年南方冰灾,宜章是重灾区,大雪封山,冰雪压断了树枝,刘真茂挥舞柴刀砍了两天,没能把下山的路开通。无法下山采购年货,他靠着哨所仅剩的一点儿米和盐,独自熬过了整个春节。

  1999年,刘真茂不再担任乡武装部长。2006年他退休,一直没下山。守山35年,从未向政府要过一分钱补贴。

  巡山回来,记者翻开他的日记本——

  “自从建了防火哨20多年,我一天也不敢离开。”“林子保不住,还叫什么林业人?”“我要干到我走不动不走了,死了埋在山上,是我对山的感情。”……

  “这山上的每一株红豆杉、每一头水鹿,都是国家的”

  登上海拔1913.8米的“狮子口”主峰眺望,苍山如海、云雾缭绕。这动人心魄的美,承载着沉甸甸的生态、科学价值。

  位于湘、粤、赣三省交界处的狮子口大山,有35万亩原始森林、7万亩草山。这里有种子植物1517种,其中有保护植物16种,包括国家一级重点保护植物南方红豆杉和伯乐树;已发现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21种,包括黄腹角雉、白颈长尾雉、虎纹蛙、水鹿、小灵猫等。狮子口大山是中国南方重要的遗传基因库,是一座有着2935万立方米水源涵养能力的天然“水库”,更是一道生态屏障。

  2015年底,这里成为省级自然保护区。

  “山上有树,山下有粮;山上没树,山下遭殃。”刘真茂心里只记得这句朴素的农谚,这支撑着他一万多个日日夜夜的坚守。

  有一回,山上来了十几个人,带着几条凶狠的猎狗,向刘真茂打听水鹿在哪儿活动。劝不住,又不能硬拼,刘真茂只好哄着他们:“早就没有水鹿了,都被人吓跑啦。”然后,带着黄狗悄悄跟着那些人,只要他们朝有水鹿的方向去,黄狗就狂吠,给水鹿“报警”。

  说到这里,刘真茂神秘地告诉记者:“这山上的水鹿,从不怕我。”

  前些年,一直有人想把刘真茂赶下山。有人明着威胁他:“把你搞掉了,在山上随便找几块石头一埋,谁知道?”有人暗里报复,毒死他的鸡、撬坏哨所的门、砸烂政府装的发电机……

  刘真茂并不害怕,却也流过两次泪。一次是陪伴自己多年的老黄狗被偷猎者的捕兽夹子夹断了腿;一次是多年为他驮粮食的马被偷猎者一枪打死。

  然而,就一个人,就这么大一片山,就这样守着。而且,守住了。

  “只要我在,偷猎者就觉得护林的组织没有散,这山是有人管的。”刘真茂神情中流露出骄傲。

  刘真茂偶尔下山,也总是趁着天黑时。如果在路上碰到“不牢靠”的人,他立即折返回山上。

  这两年,在他的感召下,狮子口哨所有了几名工作人员,这让他由衷高兴。

  他被老百姓唤作“山神”——知道红豆杉长在哪里,认得出水鹿的足印,知道哪一方水草里躲着虎纹蛙,哪一汪山泉里游着小鲵……

  偷猎者明争暗斗、威逼利诱,可他始终对这些美丽的秘密守口如瓶。“这山上的每一株红豆杉、每一头水鹿,都是国家的。”

  去年,郴州市政府分管林业的副市长收到刘真茂写的一份报告,反映老百姓在高山草场大量放牛,造成草山退化并染环境,建议禁止高山草场放牛,“我动员别人不放,我自己带头把牛卖掉了。”

  这份报告起了效果,如今,对高山草场的放牛管理严格了。

  “习总书记说,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。”刘真茂说,“国家这么重视生态保护,大家一起做这个事,我打心眼里高兴啊。”

  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,不就是做好每件小事吗?”

  狮子口哨所里有几间“客房”,这是刘真茂“待客”的地方,他自己一直住在一间四五平方米的石头小屋里。

  记者环顾刘真茂的“山居”,里面只能摆下1米宽的小床和一张旧木桌,一起身,头就顶到了天花板。屋子里囤着刘真茂的“宝贝”——左手边靠墙的木架子上满满都是书,右手边的墙上牵了一根绳子,一排布袋子悬在上面,装满了旧报纸上剪下来的资料。床头有个黑色收音机,旁边贴着一张纸,记录着电台的数字波段。

  在没有电视、网络的漫长时日,刘真茂靠从山下背上来的旧报纸和收音机了解国家发生了什么。这习惯保持至今。遇到大风大雨无法巡山,他就在石屋里读书看报、摘抄笔记。

  “要保持党员的先进性,就要不停地学习。”说话间,他弓着腰从木架子上取出一袋袋泛黄的资料,都是他摘抄的生态、环境、扶贫政策新闻。

  52年前,刘真茂在部队入党,那时他就是“学雷锋标兵”。1978年因伤退伍时,首长对他说:“一个好战士,一名好党员,在哪里都能找到自己的岗位。”回忆至此,这位看似木讷的老兵,落下了泪。

  “我们都宣过誓,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,不就是做好每件小事吗?”刘真茂说。

  采访快结束时,记者跟着刘真茂下山回家。他向许久未见的小孙女伸出手,笑出一脸皱纹,小孙女却始终缩在爸爸怀里。

  村民黄更仁一旁说,多年来,刘真茂一心扑在狮子口,没顾得上家,连儿子结婚都没下山。

  2013年,刘真茂的妻子尧臣香第一次登上了狮子口,这距离丈夫决定守山已过了30年。她一直想不通,丈夫分文不取,反而搭上了几乎全部积蓄和精力,究竟为了什么?

  那年除夕,丈夫接上她,一起爬上了哨所。俯瞰莽莽林海,她才感到,丈夫守着这么一大片山,着实不易。“其实我打心底也知道,他做的事情是对的。可这么多年,家里太苦了。”

  “我知道自己不是好丈夫、好父亲”,刘真茂面带愧疚,“我受党的教育多年,事情总要有人做,个人总要有些牺牲。”

  “刘真茂守的不仅是三省交界处的生态绿洲,还是共产党员的精神高地。”郴州市林业局局长廖满珠说。

  记者了解,这些年,刘真茂的感召下,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护林守山的志愿者队伍,周边老百姓的生态环保意识也强了。

  2017年除夕,作为全国诚实守信模范,刘真茂应邀参加央视春晚直播。镜头转向刘真茂时,他笑着挥手向亿万观众打招呼,显得有点紧张。

  大年初一,他就从北京赶回宜章,初二一大早就上了山。

  大山,让他魂牵梦萦;他的心,与大山神奇感应。

  一天,刘真茂走向南面大山坡时,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传来水鹿的叫声,赶紧掏出手机给儿子打电话。

  “你听你听,它在和我说话呢!”刘真茂激动地为儿子现场“直播”,“我说一声,它就回一声;我说两声,它就回两声;我说三声,它就叫回了三声……”

  天地大美而不言。如果大山会说话,于刘真茂而言,那一刻的呦呦鹿鸣,就是它的回答吧!新华社记者 袁汝婷

编辑:温伟伟    责任编辑:胡立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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